副标题:王阳明的科举观
年少时沉湎五溺,游心于举业之外的王阳明,为何最终走进科举考场、且屡败屡战?这选择看似与“打破单一评价维度”、秉持“行行出状元”的观点矛盾,实则暗藏着传统士人对“价值实现”的清醒认知。在王阳明看来,科举不是“唯一的路”,然而,作为“入仕载道”的途径,却是他所处时代里“最能践行良知”的路。
明代社会的治理体系中,科举是士人进入权力核心的主渠道。王阳明12岁便立志“读书做圣贤”,而圣贤之学从来不是独善其身的空谈——平定宁王之乱、安抚南赣流民、推行乡约教化,这些经世济民的实践,都需要依托官场的平台。正如他在《别诸生》中所言:“岂为功名始读书”,他要的从来不是状元头衔,而是借助科举获得的“事权”,去实现“致良知”的社会理想。木匠可在榫卯间显匠心,农夫能在田垄上见操守,但对于心怀“为生民立命”的王阳明而言,科举带来的仕途,是将个体良知转化为天下福祉的最短路径。
打破单一评价维度,“行行出状元”的真谛,不在于否定某条道路,而在于“在所选之路中做到极致”,止于至善。王阳明时代的工匠、商人虽能成就自我,却难以突破制度性壁垒去影响国策。当他目睹民生疾苦、官场腐败时,清楚地知道:唯有进入体系内部,才能以“巡抚”“总督”的身份推行改革,以“先生”的声望教化人心。这种选择,与农夫深耕土地、工匠精研技艺本质相通——都是在各自的“场域”中完成对“良知”的践行,只是王阳明的“场域”注定与家国天下相连,这是王阳明“汲汲”于科举的深层逻辑。
科举场上的历练,早已为他的“事功”打下了心性基础,正如他后来在官场中屡遭贬谪却始终直行。从龙场悟道到南昌平叛,王阳明用一生证明:他参加科举,不是向世俗妥协,而是带着“致良知”的初心走进制度,让科举成为撬动社会进步的支点。这恰是对“行行出状元”的深层诠释——真正的“状元”,从来不是某个头衔,而是在选定的道路上,把良知做透、把责任担起的坚守。
更重要的是,王阳明的“事上磨练”理念,本就要求在现实框架中践行良知。王阳明虽批判科举异化,却从未否定科举作为“事”的价值,认可科举作为人才的选拔渠道。这种在制度框架内践行理想,恰恰体现其“知行合一”的精髓。科举制曾维系中国千年文脉,但过度异化会伤害文化基因。为此,他在《传习录》中痛斥士子为功名所役使,"如入百戏之场,欢谑跳踉",他在这里批判的是“为科举而科举”的功利心。
在承认制度合理性的同时超越其局限性,这种辩证态度蕴含永恒启示:使人在应对考试制度时既能"入乎其内"精进学问,又可"超乎其外"持守本心。恰如钱穆所言,阳明之伟大正在于"穿透科举迷雾,于功名沸鼎中捞起圣学真髓",这份在制度框架内实现精神自由的智慧,至今仍为当代教育提供着破执返本的镜鉴。
王阳明心学的当代价值,正是帮助我们平衡制度与人性、工具与目的,其哲学深度具有持久生命力。王阳明在给弟子徐爱的书信中,提出"科举不患妨功,惟患夺志"的至理。“功”即学问功夫,“志”才是良知主宰。这句话如利剑剖开千年迷雾——其批判锋芒直指 “夺志”之弊——士人“为举业而丧本心”的异化痼疾。“读书作文安能累人?人自累于得失耳”,阳明从未否定科举本身,阳明反对的是举业中的功利心。
“世以不得第为耻,吾以不得第动心为耻”。阳明目睹多少才俊“得第则狂喜失度,落榜则恸哭毁卷”,所谓“夺志”之戒,一破“举业妨道”谬见,二立“实学经世”典范,三解“得失焦虑”心结。重在警醒士人莫陷“仕途荣辱”的泥沼。
"得失如风雨,心志似青山"。这份五百年前的思想火炬,正为在高考重压下喘息的现代学子点燃希望之光——当分数波动如风雨过境,内心的志向当如青山般巍然不动。当你困于书山题海时,请铭记:考场即道场,每一道错题都是修心的磨刀石。解数学题时锤炼专注澄明之心(破除对错焦虑);背文言文时体悟文化基因之美(超越机械记忆);写议论文时锻造思想锐度之剑(拒绝模板套作)。"破茧""突围",困境本身蕴藏蜕变之力。那些令你辗转难眠的模拟考失利,恰如困守洞穴的至暗时刻,终将在持续精进中蜕变为光明。更需彻悟的是,"在绝望里寻找希望",关键在于是否持守精进之心。"人皆可为圣贤",当你将试卷视为致良知的修行卷轴——那试卷上跃动的墨迹,终将化为照亮人类文明星空的莹莹心火。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真正的战场不在试卷之上,而在心灵深处——王阳明的科举哲学恰似一柄双刃剑,既刺破功利迷障,更照亮制度本真——"科条所以载道,非道囿于科条",直指弊病不在科举本身,而在士子"逐物丧心"的异化。王阳明的智慧在于教会人如何在制度中修行,而非否定制度。其精粹在于以"止于至善"之心,将科举升华为淬炼人格的圣坛。从“止于至善”这个关键词看,将阳明心学与考试制度深度结合,展现制度与心性修养的统一性——科举/高考本身就是“至善”的实践场域,而非需要突破的桎梏,强调在现有框架内追求卓越。王阳明批判的是功利心而非制度本身,"逐物丧心"才是当代学子需要直面的"心中贼"。而破贼密钥正是阳明心法:"得失如风雨过隙,心志若青松立雪"。
当王阳明在正德十四年的科场提笔命制"心即理"策论时,他审视的是士子致良知的深浅。他设计的不仅是试题,更是中华文明传承的密钥。此乃阳明心学最深沉的启示:举业如鄱阳烟波,至善之心则是引航的北辰——唯持守"止于至善"的初心,方能在看似刚性的评价体系中,见证每个灵魂如星辰般独特的璀璨轨迹。当弟子问及备考方略,阳明答曰"读经如磨镜,尘尽光生",强调四书五经乃良知载体,科举恰是"致良知于事事物物"的修行道场。
高考如同阳明笔下的“磨镜台”——表面是知识的考核,实则是心性的砥砺。此等智慧对当代学子的启迪,首在破除"打破单一评价维度"的迷思。当解构主义浪潮质疑考试权威,王阳明思想却昭示:所谓"打破单一评价维度"的吁求,在阳明心学视域下实为逃避精进的托辞。至为关键的是,阳明心学赋予考试制度以神圣维度。其"破心中贼"的箴言,直指考试焦虑的本质是价值错位——非制度压人,乃心魔自困。江西考生陈林的故事恰是明证:当复读压力令他几近崩溃,却在《传习录》"事上磨练"章顿悟,将五年高考真题化作"致良知"的五百次修行。次年他以全省第七考入北大哲学系,笔记本扉页写着:"此卷非题海,乃心学磨镜台。"这份体认引导学子如阳明研读《大学》般,在备考中实现"格物致知"的生命进阶。
王阳明的科举观如明镜鉴心,其精粹在于以“止于至善”化举业为修身道场。当弟子困于读书纯粹是为了科举考试、沦为应试工具之惑,阳明以“良知真切”四字拨云见日、直指本心:“但能实致其良知,则读书应试何累于心?纵有累亦易觉克。”揭示困境根源非在制度,而在“计较得失”之妄念。阳明先生说:“只要良知真切,即便是为了科举考试,也不会成为心的负担。就是有了负担,也容易发觉并得以克制。例如读书时,良知清楚强记的心不对,就克去它;良知清楚求速的心不对,就克去它;良知清楚有好胜的心不对,就克去它。如此一来,总是成天与圣贤的心彼此印证,就是一个纯乎天理的心。无论如何读书,也只是修养此心罢了,怎么会有负担呢?”在王阳明看来,修养就是“致良知”。“致良知”贯穿于人的所有活动之中。为人处事是“致良知”,学习是“致良知”,连科举应试时也是“致良知”。事务虽有万千之繁复,“致良知”却只有明明白白、实实在在的一个。所以,修养是人生活动的主宰,而不是负担。志向坚定了,在良知的主宰下,千事万事也只是一件事。
王阳明的智慧恰似一剂清醒良方,在科举与进学间架起知行合一的桥梁。此非空谈心性,而是揭示治学精要,修行真谛:剖析良知如何具体作用于应试过程。原文中,阳明先生用“强记”“求速”“好胜”三个具体心态为例,说明良知如何实时纠偏。而这每一次自我觉察与修正,恰是"格物致知"的真实践行。其妙处在于:治学过程本身已成为修养工夫,正如农夫耕耘时自然强健筋骨,士子研读时亦在淬炼心性——如此时时与圣贤之心相印证,则“纯乎天理之心”自然朗现。阳明先生说的“克去”不是消极压制,而是积极转化——将功利心转化为“与圣贤印心”的修行。
读书作文,怎么会成为人的负担呢?人还是被自己的那个计较得失的心给困扰了啊!”因而,先生感慨地说:“良知的学问不明,在这里不知道耽搁了多少英雄好汉。”先生的感慨,如晨钟破晓,直指读书人困境的本质,皆因未悟“立志既坚,则万卷书海不过一叶慈航”“志向既坚定,千事万事只是一事”的至理。“耽搁多少英雄好汉”,让学生感觉阳明先生在亲自敲打自己:不是制度耽误你,是你的“计较得失之心”在作祟。当普通人陷于“仕与不仕”的泥潭,阳明先生早已洞见:事务虽有万千,“致良知”却只是明明白白一事。此等智慧对当代高考的启迪,首在破除评价维度之争的虚妄。有赣南学子三试不第,将《传习录》批注于经义夹缝,强记时以良知克焦躁,作文时以良知克浮华,终得学问真髓。其书斋悬联云:“墨池即是龙场窟,笔锋堪破心中贼。”此正与古贤隔空相契——昔阳明格竹求理,今学子格题致知,皆在事上磨练真工夫。
读书怎么就“非为应试储备”?至善怎么“不在学问深浅”?回顾《传习录》卷中《答顾东桥书》,阳明确实强调“学问根本在良知”,但从未否定知识积累。即是学生,学习即是本分,学生当追求高分以至至善。这里特别强调“为学之本”关键在于聚焦心学本体,强化“事上磨练”“致良知”“止于至善”的哲学阐释。阳明彻悟:世事虽繁,“致良知”惟是明明一事。昔年士子研习《禹贡》治水方略,今朝学子推演勾股玄机,表面课业不同,实则皆为“格事物以致良知”的工夫。”皆证圣学一脉贯穿万千学问。
学习即是本分,又如何在保持学业竞争力的同时避免心学倡导的持续自省带来的精神负担。从阳明思想本身看,需要区分两个层面:其一致良知哲学确有“刻刻自省”的要求,但《传习录》也明确反对“着意”的刻意感。比如阳明说“用功到精处,愈着不得言语”,强调工夫纯熟后的自然状态。这为解决学习矛盾提供了思想资源——可将高分目标融入“事上磨练”,而非另立精神负担。调整思路是:把高分作为“止于至善”的具体表现,而非与心学对立的目标。例如龙场悟道后阳明仍认真撰写奏疏处理公务,证明致良知不排斥实务精进。当前应试训练中的错题订正、知识梳理等,本身就是“克除好胜求速之心”的修行。阳明教弟子读书“如服药调理,既不可悠悠放任,亦不必急切求效”,这种渐进务实的最后落脚点应是:追求高分与守护本心本是一体两面,当学问纯熟时,高分不过是良知光明的自然结果。追求高分与止于至善本非对立,恰是本心光明的不同显化。治学之路本如登阶,拾级而上自有风光。当知识积累到"豁然贯通"处,高分自随学问精进而至,如稻穗饱满必垂首。当错题集化作"事上磨练"的工夫册,高分不过是"此心纯乎天理"的附赠之礼。阳明早已点破天机:"立志用功,如种树然。"但问耕耘之功是否真切,至于枝头花果,自会应时而发——此乃学子最可恃的安心法门。
史家常叹龙场谪居是心学诞生地,却鲜见两次落第方是真正的精神产床,并在他二十八岁第三次应试的答卷里埋下伏笔——那年策论题问“天理人欲”,他挥毫写道:“理欲之辨如舟行逆水,稍懈则退。”考官李东阳阅卷惊叹:“是子他日当以气节显!”却不知那沉稳文风背后,是两度落第淬炼出的“不动心”境界。
儒家传统强调“不动心”,王阳明将这种修养用于科举,把落第转化为检验心性的试金石。但王阳明并非天生豁达,他幼年“格竹”致病就是执着表现,转折点在1506年龙场悟道——而两次落第(1493、1496)都发生在这之前,说明其心性早具雏形。这种“逆境中的主动转化”,不是消极看淡,而是积极将考场变修道场。就像他后来在《传习录》说的:“人须在事上磨练,方立得住。”落第正是他最重要的“事上磨练”之一。落第经历最终熔铸为心学精钢,在《传习录》中涅槃为照亮众生的火炬。当门人陆澄因会试失利病倒,阳明以亲历者身份开示:“得失荣辱之关不破,则此心终无安顿处。昔吾两度下第时,正得此工夫。”那“工夫”便是将落第的酸楚,酿成“事上磨练”的醇醪。
“科举之事,不过一事”,即是天理,亦是人欲。王阳明认为,学习的根本动力是“致良知”,唤醒内在的道德与理性自觉——其行状,恰如逆水行舟——而今,那叶曾被落第风浪拍打的小舟,终成穿越五百年思想长河的艨艟巨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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